【原创故事】寂寞的要死

sniperjin · 发表于 2010-7-15 21:11

Loneliness is a disease

“老许，这路不对啊，看守所往那边拐……”
老许，我在队里的顶头上司，今年三十有八了，无妻无子、无官无衔。
“小子，今天带你开个眼界，悄悄少废话”
小子，也就是我了。刘水，25岁，未婚，上个月才分到市公安局刑警队侦察大队的一个小小兵。
“你不是说去审个犯人么？咋还打算先去给他买个果篮？”
“记着啊，今天这个家伙有点特殊，我不让你说话你就别说话，做好记录就行了。到了，下车！”
老许把车停在了一栋白色的小四楼跟前，我下车一看，一楼挂着一块牌子“精神康复中心二病区”。！？这不就是神经病院吗，什么犯人被关这地方？火云邪神？我还胡猜着，老许已经往楼上窜了。
老许一路轻车熟路，带着我径直进了三楼最里面的一个办公室。不过，与其说是办公室，我倒觉得更像是个小卧室，就一张床，床边两把椅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许警官，你们来啦”
“王大夫，你好，这是我助手，小刘。他今天情况怎么样？能谈谈么？”说着说着他就给自己点了根烟，给王大夫也递了一根“抽不？”
“不会，呵呵。他今天情况还比较良好，能说话了。就在这儿，你们看行吧？”
“没问题，”说着老许已经开始大大咧咧的往上床靠了“那就辛苦你们啊，把他带过来”。顺手又把手里的材料袋朝我扔了过来。“看看吧你。”
材料就几页纸，没一会我就看完了。这是个三个月前的案子，事发在市中心的幸福小区30层的一户人家。半夜2点，罪犯孙立（32岁，吸毒，有入室盗窃前科）为酬毒资入室盗窃。被害者李建，27岁，未婚，次日凌晨被清扫工发现时死状极惨，而且满屋酒气，一地酒瓶。尸体颈部有勒痕、血液及胃里都检验出了砷成分、且右手手腕处有一道非常深的切割痕。次日清晨当地片儿警根据被害人的宝马车停在孙立门口的线索将孙立带回派出所问询，结果没想到孙立在问询过程中立即认罪。
但是比较奇怪的是，法医鉴定被偷的那家主人在孙立行窃前两三天就已经自杀身亡了，死者只比我大两岁，家境也还不错，工作也很顺，房子是他自己的高层小公寓，还有私人小车，可以说是年轻有为、少年得志，看似没有任何理由自杀。而且孙立的口供里也只字未提死人的事儿，且现场没有任何证据支持孙立杀人。
这份材料看的我挺奇怪的，我正打算把我的疑点说出来，老许开口了。
“小子，看完了？说说看，你怎么想的。”
“这案子都结了我还想什么，难不成你怀疑孙立杀人？”
“你说呢？”
“我觉得……”我地盯着墙角的一只苍蝇“可能性一，房主自杀，孙立进屋偷的时候没有发现；可能性二，孙立贪财，第一次去行凶杀人，做的很干净，伪装成了死者自杀，第二次再去偷……”老许一旦开始眯着眼睛皱着眉头看着我，我心里就感觉毛毛的“咋啦，不对啊？”
“可能性一，小子，现在可是夏天，放了两天的生猪肉你知道是什么味儿么？；可能性二，你要是个毒瘾上头的毛贼，还会这么坚忍不拔？杀一次再偷一次？还用三种办法弄死？我就喜欢你这么有创意的贼，嘿嘿”
“那可能性三，孙立第一次去偷被主人发现，杀人，后来再去，伪装现场……”
“停停停停停！越说越说不靠谱了，你觉得这整件事情，那里最奇怪？”
我给老许发了根烟，自己也点上“死人在盗窃前自杀，贼还没有发现？”老许笑眯眯的摇了摇头。
我有的时候实在有点受不了他老是这样自以为是的提问，明明是个自己安排的问题，还得让我去猜答案，谁能猜得着？想起来大伯还说让我跟他多学学，学什么？学自以为是？“许大人您明察秋毫，小子我实在是猜……”我盯着窗外楼下我们的车愣住了，“不着”两个字硬生生被咽进了肚子“这儿是精神病院，有在精神病院审小偷的吗？”
“知道了就悄悄的，今天就是为这个来的，等会少说话。”说完老许继续抽他的烟。
不一会儿，王大夫带进来一个穿病号服的人，应该就是孙立了。孙立看起来瘦骨嶙峋，头发能搭到肩膀，脸上不知道是脏的还是天生就黑，一双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板。王大夫交代了一句“你们先说，有事就在隔壁叫我”扭头就出去了。
孙立也不坐椅子，一进门就溜到最里面的墙根，缩成了一团。我奇怪的皱了皱眉，正准备拉把椅子给他，老许对我说：“把本子拿出来，咱们开始”。
“你叫孙立？”
“……”孙立点了点头。
“家住武家巷子，今年32岁？”
“……”孙立点了点头。
“今年6月9日凌晨2点，你去过幸福小区B座303室，也就是李建的家？”
“……”孙立还是一个字没说，光点头。
我微微一笑，斜眼看着老许，心说这次碰钉子了吧，审精神病人？算你有创意。也不知道老许看懂没看懂，他回了我一个眼神，那意思摆明就是瞧好吧！
“孙立，给我说说，你和李建聊什么了？！”
这一句把我听懵了。谁知道孙立反应更大，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是一个人突然被噩梦惊醒一样，然后蹭的一下就朝门口窜。老许反应更快，人都没从床上下来，一伸腿一脚揣在孙立腰上，孙立就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了。
这局面变化的太快了，我都看傻了，刚抽的一口烟活活呛在嗓子里。
老许拎小鸡一样把孙立提起来，按在椅子上，回头看着我咳嗽。
“老许……咳咳……我……没事”
老许轻轻摇了摇头，我估计他心里准说我没用，扭头盯着孙立。
“我今天就是来听故事的，你说什么！我都信！”
孙立盯着老许的眼睛看了半天，嘴唇颤颤的来了句“领导，我想抽烟”
老许递了根烟给他“说吧，安安心心的说”。
孙立好像八辈子没抽烟了一样，两口就把烟抽完了。然后又像是刚进屋一样，慢慢缩回了墙角，盯着地板。
“我叫孙立，男，32岁，未婚，家住武家巷子16号，高中没毕业就跟着我们那片的哥们混，22岁开始吸毒……”
“这我们都知道了，捡……”我话还没说完，老许横了我一眼，我一吐舌头，差点就忘了他交代的，不让我说话。
不过孙立好像我完全不存在似的。“那天晚上吃晚饭，毒瘾犯了，特别想来一口，身上没钱，找二哥想佘点，二哥把我打出来了。后来就在街上晃荡，想找个机会弄点钱，一直也没敢下手。后来就晃到幸福小区门口，趁着保安打瞌睡就进去了，想找一家好弄的搞点东西。后来上楼才发现，楼道里都有摄像头。转到30楼了才发现那楼的灯坏了，想着黑呢，摄像头就拍不到我。”
我心说，贼果然都是笨死的，不知道那是红外摄像头？！
“我随便挑了家，摸着他家防盗门感觉好像是以前开过的那种，就下手了。用家伙捅了半天锁孔，都没反应，正想走呢谁知道肩膀不小心一靠，门就开了，那门压根就没有锁！我那会儿特高兴，心想还真是瞎猫碰了个死耗子，就进去了。”
“一进屋里就闻见一种臭味儿，怪怪的臭味儿，说不来是什么玩意儿坏了一样。我正摸兜里的小手电呢，突然灯开了！当时把我吓死了，跑都忘了。还不是光门廊的灯，是房子里所有灯一块儿亮，领导你知道吧，连厨房卫生间的灯都亮了，把我吓死了！！然后从卧室那边出来个男的，个儿挺高，挺帅一小伙子，我想主家别是专门就想抓我吧，正准备跑呢。那小伙叫我，来了就别急着走啊，别急别急，我一个人无聊，你陪我聊会儿天，我给你2000块钱。”
老许从资料袋里抽出一张李建的照片，“是不是他？”
“恩，就是就是，领导。我当时也懵了，挺奇怪还有这样儿的？但是也实在是想抽一口，瘾在那呢，就大着胆子没跑。”

（以下以孙立为第一人称叙述）
李建见我还木在门口，笑嘻嘻的还招呼我“过来坐，不用换鞋，你喝什么？我这儿东西可全啊咖啡？清茶？铁观音？普洱？熟的还是生的？要不果珍？哎你看我这脑子，聊天么，咱得喝酒，平常喝什么习惯？白的？红的？啤酒也有。”
“大哥，我，我走错了，对不起噢……”
“别走”李建一把把我拉到沙发上“跟你说了你别走么，急啥，大半夜的你还能干啥去，安安心心在这儿陪我聊会天，等会再走。你不就来偷东西么，偷了还得销赃多麻烦，你走我给你2000，现钱。要不你看上我家里什么你想拿拿走也行！坐着别动，我去开瓶红的，晚上聊天最适合红酒，嘿嘿”
他显然一眼把我看透了，反正都被人抓住了，豁出去了，说不定还真有找人聊天还倒给钱的怪人呢。我趁机打量他家，娘的，还真是个有钱的，茶几上的手机是个诺基亚的N97，茶几下面撂了好几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电器，我就认识个P什么的游戏机，我们隔壁三儿家也有个，刚买的时候给我们显摆过。电视是sony的，还有音响，旁边还有个sony笔记本电脑连在电视上，真他娘有钱，拿电视当电脑用。
“尝尝这个，2000年的赤霞珠，牌子我就不说了，反正你也不懂，这一瓶就1200多呢”李建鬼一样的就坐我旁边了，吓我一跳，走路都没声儿的。他递给我一杯酒，看我正盯着笔记本呢，嘿嘿一笑“这个本子是我家最差的，就是平时看个电影用，咋想拿这个，我卧室还有一个苹果，一个法拉利，都比这个值钱！走的时候你挑一个不就完了”他一口干了酒，“看见没，我飘窗那放的那个小音箱，3000的JBL，就为了它，我专门去买了个苹果MP3配它。哎，别盯着看了，都说了等会你看上什么拿什么，你在这么盯着我家东西看我可报警了！就他X的不用警察，我也能把你绑了。”
我见他袖子一掳，胳膊比我腿都粗，一口酒就呛住了。
“嘿嘿，别怕啊哥们儿，逗你玩呢。瞧你那胆儿，就这还出来偷呢，哈哈哈哈哈……”
他一笑，笑的我还挺不好意思的，你当我愿意偷啊，像你似的家里这么有钱，天天面儿不断顿，我还出来偷我是疯啊。“大哥，你家就你一个人？”
“咋，怕我一个人还收拾不了你？哈哈”他又干了一杯“恩，我家就我一个，我家是外地的，爸妈都在老家呢，你看我房子收拾的不错吧，就想着以后接他们过来享几天清福，我家老爷子老太太也都是工薪阶层，一辈子苦哇~~”
“大哥，那你可以啊，房子、家里的东西都是你奋斗出来的。没结婚？”
“哎，我说你能不能别老哥，哥的，我肯定比你小，我今年27。叫兄弟，伙计都行！嘿嘿，我这是狗屎运气好，找了个好工作。说不上富贵啊，但是最起码小康呢，你还没见我的车呢，宝马的，嘿嘿，今年新出的，双座迷你……”
我看他又准备炫了，赶紧说：“大哥，哦不对，兄弟，那你没结婚？”
“嘿嘿，你当我给你炫耀是吧，没劲，我就是介绍一下。”真是见了鬼了，我想什么他都知道。“没结。”
两杯酒下肚，我也敢说话了“你这么好条件还不结婚？”
“咋，你准备给我介绍啊，别给我介绍个小姐就行，哈哈哈。你不知道啊现在这世道，差的咱看不上，好的吧，个个贼着呢，你没看网上说的么，年薪上百万的，媳妇还给戴绿帽子呢，更何况我这条件。而且也怪我，我平时看书看电影打游戏，就这么点爱好，说白了就是宅，见了女的，不敢说话，哈哈哈。”他边说边喝，一转眼大半瓶酒就没了。“别急，我再拿瓶去。”
“来，咱再换个白葡萄酒，这个口感也不错。哎，我说你吸毒的吧，看你这样儿就是，八成是毒瘾犯了，身上没钱了，才来我家偷东西，哈哈，我猜的没错吧！”
完了，什么都让他看出来了，我傻呆呆的点点头。
“嘿嘿，我就是瞎猜，还真蒙对了，我运气不错吧，早知道今天下楼买彩票了。我再猜猜，哎，我这脑子，就是不用猜，是个人都奇怪呢，还有花钱找贼聊天的怪物？是不是，你是不是这么想的？实话实说啊”
我又咽了口酒，看着他的眼睛，我就奇怪了，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神仙一样的。“恩”
“哎，你不知道啊，我单身，也没个女朋友，这么大个城市里一个朋友都没有。说同学吧，小学同学现在都在老家，高中同学都跑深圳发财去了，大学同学都在北京上海混着，偏偏就这个城市里一个同学也没有。平时工作就是操国外的盘，都是半夜上班，白天睡觉，就是有朋友也没有一起玩的时间。单位里又是一人一摊子事情，忙的四脚朝天的。所以我有时候就觉得特没劲，特别特别没劲，这个大的城市里，就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人。你看我家里都是高档东西，我也没办法啊，一个人挣钱，又花不出去，只能是自己买点东西给自己乐呵乐呵是不。有钱人都说自己空虚寂寞，钱是王八蛋什么的，你别笑我清高、装蒜，人家这话说的我觉得有时候挺在理的，真的。”
这一次，他直接拿着瓶子喝，一口干了大半瓶。
后来基本就是在他说话，天南海北什么他都知道，什么都能聊，我想插话都差不进去。从做菜到航天飞机，好像就没有他不懂的。他还带我去他书房，看他的藏书，整整四面墙的书！我寻思他一辈子看的书都顶我八辈子了。边喝边聊，一直聊到早晨5点，客厅满地都是空酒瓶。
“你走吧，看上什么拿什么，出门锁门啊”他突然就说
“啊？”说实话，我觉得这是个挺健谈的人，虽然我没上过什么学，好多他说的东西我都不懂，但是我挺喜欢听他讲的，跟听评书似的，听的我还挺带劲，所以他突然让我走，我还没反应过来。“啊？那我就走了？”
“给，这是2000，我说过的”他把一把钱拍在我手里。“还看上什么了？”
“兄弟，说实话啊，哥知道和你不是一个层次的，我也没什么文化，还吸粉，但哥真想和你交个朋友，你别多想，就是好好的交个朋友，能聊天的朋友，不求你啥，真的，往后哥要是问你借钱，我自己剁自己个手指头！所以这钱我不要，真不要”我也喝的有点多了，嘴里挺不利索的，但是心里倒真是这么想的。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拿钱，滚蛋”他硬是把钱往我衣服里塞，手跟钢条似的，我根本就退不出去。“还有这个”，他又塞了一把车钥匙给我，“楼下，迷你宝马，开走！”
“别，别，兄弟，你是真看不起哥……”
“少他X的废话，滚蛋！”他一把就把我推出了门，门“彭”的一声就关上了。
“兄弟！兄弟”我拍了好几下门，他再不答应。
后来我就下楼了，想着他说不定也就是喝多了有钱烧的凯子，干脆车也开走，要是他报警，那也是他硬塞给我的，大不了就还回去。

说到这儿，孙立停下来又要了一根烟，抽完了就再什么也不说了。
老许看看我，又看了看孙立。
“孙立，我说我今天就是来听故事的，不过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听了这话，孙立突然抬头，一双眼睛瞪得硬币似的，脑门上的汗立刻就下来了，我甚至都能看见他脖子都激动的一颤一颤的。
老许微微笑了笑“法医鉴定错了！你的朋友喝多了！自杀！”
孙立的眼睛移向了我们背后，像个瞎子一样，似乎打算看穿我们背后窗外的天空一样，嘴慢慢的张着，好像打算把肺里的气都吐个干干净净。
老许回头看我，“小子，走啦！”
后来我回想我那时的表情估计和孙立差不多，只不过我是一脸差异。老许喊我我压根都没听见。
“啊？啥？”
“我说，走！你没听见啊？”
回到车上，老许并没有立刻发动车，他给自己点了根烟“问吧，我知道你肯定想问我。”
我坐在车上，一脑袋的浆糊，死者自杀在行窃之前，罪犯还说和死者把酒言欢过，法医鉴定是错的？
“别急，别急，老许，你等会”
“没事，你慢慢想！”
我静静的抽完一根烟，试探性的开始提问“老许，法医鉴定真的错了？”
“嘿嘿，没错，法医鉴定的完全正确，死者死于6月6号至7号之间，也就是孙立去的两到三天前，死因是孤独导致心理障碍，最终上吊、服毒、割腕复合式自杀！”
“那孙立骗咱，他和谁喝酒聊天来着？”
“李建！”
“不可能！李建已经死了！”
“小子，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不好说的。”
我当时感觉头皮都炸了，“总不可能，总不可能孙立碰到的是个……”
老许突然转过脸来，看着我的眼睛说：“小子，世界是个圆的！没有什么不可能！”
我突然觉得背后发凉，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看一样。坐垫长了钉子是的，扎的我怎么坐都不舒服
“那你为什么还告诉孙立法医鉴定错了？”
“死人的事，不应该再来烦恼活人吧？哈哈，走吃饺子去！”
老许，发动了车子。